TA的每日心情 | 2016-3-11 20:15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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签到天数: 75 天 [LV.6]辟谷中学I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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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爱玲的遗嘱执行人林式同曾说,在1984年8月到1988年3月之间,张爱玲平均每周搬家一次。张爱玲也曾在给夏志清的信里写道:“我这几年是上午忙着搬家,下午忙着看病,晚上回来常常误了公车。”这些当然都是夸张的说法,但张爱玲晚年频繁搬家,次数难计,确是事实。
她频繁搬家是为了躲避跳蚤。她自称“每月要花两百美元买杀虫剂”,“橱柜一格一罐”,只要在居所发现这种肉眼几乎看不见的跳蚤,她就会立刻带着自己简单的行李搬家。
这种逃避当然是病态的,若与她17岁那年所写的“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衣袍,爬满了虱子”相对照,更有触目惊心的苍凉。
张爱玲这辈子都在逃,但与晚年这种病态的逃避不同,她此前的逃世与逃亡,都是洞悉世情后的正确选择,极为清醒。
张爱玲对人生实在看得太透,透彻如明镜,所以独立,所以自主,不做姿态,却比任何人都更有姿态。
她做到了逃世,极少出门,直到与胡兰成热恋后才有露面,以至于这几年间,除了诞生了一部部作品之外,很难寻得她的其他记录。据说,她连人都不愿见,有人来访,她甚至会自己站在走廊里隔门回答“张爱玲不在!”
隐居者如她,并不怕寂寞,一页页掀过的旧时光,旁人看来触目惊心,于她只是岁月静好——她是“成名要趁早”的人,却也更早懂得了淡漠。
除了爱情,似乎没有什么能阻止她逃世。奇女子的爱情,也总与世间情事无异,哪怕她看得再透,文字里的清醒渗入骨髓,也终究当局者迷。
1949年后,政权易主,留在上海的张爱玲也曾主动迎合。于是,便有了《十八春》的诞生,它有一个“革命文学”式的尾巴,有志青年响应号召参加革命,一如同时代的左翼文学。如果不是作品中的张式文字和细节,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出自张爱玲之手。十多年后,身在美国的张爱玲改写《十八春》为《半生缘》,将最后这部分删掉,让故事在惘然中戛然而止,变成了真正的张式作品。
当《十八春》变成《半生缘》时,曾经喜迎变革的留守知识分子们,已经在一茬接一茬的政治运动中被打倒。那些自诩顺应时势,在新政权里分得一杯羹的新贵们,很快便发现自己成了弃儿,甚至成了被批斗的对立面。
很多人曾经诧异,一向对政治漠不关心的张爱玲,为何会“及时”选择逃亡之路?而那些年轻时就沾染政治的知识分子,又为何不能察觉危险,反而沾沾自喜?
与逃世时的世事洞明一样,选择逃亡的张爱玲,也远比那些留守知识分子更洞悉时势。作为一个东欧文学爱好者,我屡屡被前苏联以及其他前东欧国家的逃亡知识分子打动,索尔仁尼琴、布罗茨基、米沃什、昆德拉……流亡是一种不妥协,也是对人类终极走向的洞察,从这一点来说,流亡者即使颠沛流离,也是捍卫人类文明与尊严的先知。而在中国的流亡知识分子中,张爱玲虽不起眼,却最值得探究。
张爱玲的离去极为突然,甚至连自己的弟弟都不清楚。张子静曾回忆:“那年八月间,我好不容易回了一次市区,急急忙忙到卡尔登公寓找她。姑姑开了门,一见是我就说:“你姊姊已经走了”。然后把门关上。我走下楼,忍不住哭了起来。街上来来往往都是穿人民装的人。我记得有一次她说这衣服太呆板,她是绝不穿的。或许因为这样,她走了。走到一个她追寻的地方,此生没再回来。”
因为呆板衣服而选择逃亡,在某些人看来也许不可思议,但敏锐如张爱玲,很清楚问题出在哪里:如果你连不穿某种衣服的权利都没有,那你还能拥有什么权利?而权利的失去,本身就意味着对个体的戕害。尽管在此前的上海第一届文代会上,张爱玲仍可以穿着旗袍坐在齐刷刷的人民装之间,但她很清楚,这个权利将会失去,其他的权利也一样。所以,她才会在《浮花浪蕊》中称深圳罗湖“是个阴阳界”,从这里过境香港,就是“阴间回到阳间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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